作者:北京舞蹈学院副院长 许锐
舞剧编剧确实和纯文学的编剧不一样,叙事的方式是跟着舞蹈走的,而不是跟着文字走。当我们在写作文字的时候,并不是去创作文字本身,而是通过文字、通过文学为舞蹈创造一个表达空间。《只此青绿》是一个好的舞剧文本,它的创意和结构为编导激发和创造了表达空间。我看到“舞蹈诗剧”这个新词,这个概念本身并不是我所看重的,因为舞蹈就是舞蹈,舞剧就是舞剧,不太需要用别的艺术门类来界定。“只此青绿”这4个字远远大于“舞蹈诗剧”这4个字,它创造了属于舞蹈、属于这个作品本身的独特的表达方式。
《只此青绿》的出现对于中国古典舞蹈创作来说,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年轻一代的编导,对于整个舞蹈尤其是古典舞蹈的表达,在原来的基础上确实进入了一个创新性发展的新时期。这给我们带来了一个较大的启示:古典舞蹈的创作,或者说传统舞蹈的创作在今天需要的是想象而不是迷思。我们对于古典舞蹈有很多争论,或者说很多纠结。有时候纠结于原来的都是好的,我们一定要回去。这本身从研究上来说、从积累上来说没有错,但从创作角度上来说,更需要想象,更需要创新。
在《只此青绿》中没有背负传统的包袱,在古典舞的创作上、在样式的开掘上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轨道。整个作品在立意上,在样式的开掘上,可圈可点。通过展卷人和画卷背后无数人的付出的角度进入,摆脱了从画卷本身的样式进行模仿的创作模式,进入到情感和精神的层面,这样舞蹈的表达空间一下就出来了。其中有两个大的感动点,一个是入画,最让人称道的就是把“江山”和“人民”这两个概念融到了一起。不是用文字去表达的“江山即人民”,是通过入画舞蹈的视觉样式去表达的,通过舞蹈完成了立意的舞台转化。还有一个是古今两个时空的对话,展卷人和王希孟之间隔着长卷的对望是一个动情点。这两个感动点一个从横向上把工匠群体和艺术精神都融到了舞剧里,一个从纵向上跨越时空达到了今天和古代的共情。这两个维度构成了精妙的舞蹈立意和叙事方式。所以好的舞剧一开始的创意都是由一个具有巨大发展空间的初始点生发出来的,《只此青绿》创造了一个新的叙事表达方式,充满想象,不是纠结于旧的、原来的传统,不是纠结于已有的古典舞本身的动作体系和样式。在古典舞很多的比赛创作当中,模式化、人物选材的重复一直为人诟病,但是当你真正去把创作空间开掘出来之后,古典舞的意象、精神和样式的表达是非常自由的。
周莉亚和韩真这两个艺术家的成长空间和这个作品融为了一体。《只此青绿》的选材概念和想法在她们心里酝酿了很长时间,像一粒种子一样,从心里自我生长出来,达到一种通透的感觉。这种通透是慢慢积累起来的,随着经验和在创作上自我话语权的增长,拓展出了创作空间。《只此青绿》中可以看到两位编导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找到了自信。好的艺术家要经过一个积累的阶段以后才会有这样的自信,才会找到这样的节奏,并且一定要把你带入到他自己的时空里去,一定要把你带入他自己的节奏里去。《只此青绿》中安静的力量不是被外在的空间所控制的,其实和作画是一样的,最高的境界一定是真正在自己的时空里绘画,而不是被外界所干扰。“青绿”所给人的沉浸感和进入感,确实是两个编导自己的成长和自己所酝酿的创作空间,真正进入了一个自由表达的想象的空间,所以说才不会被外界的很多东西所拘泥。
另外还有两个小的感受。一个是对舞蹈表演人才的启示。舞蹈的表演人才不应该由舞种来界定。舞种只是一种训练手段,《只此青绿》中有些演员是跳古典舞的,有些是跳民间舞的,但最终都融入到这个作品当中了。还有一个是对文艺传播的启示。我们处在文艺传播的新的时代,在大众平台上我们经常能看到一些评论,他们对作品的挑剔和认知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甚至他们的审美层次和取向,例如受到年轻人青睐的国风热,倒过来在推动创作和艺术发展的方向。
《只此青绿》能够成为一个现象级的作品,不管是从舞蹈创作的发展,还是整个社会对传统文化的重新建构方面,都带来了非常多的启示,确实是进入了新时代,和中国今天在世界上的整体发展是同步的。
(本文原载于中国文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