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舞团演出,都需要进行宣传,而宣传文字中,最有效果的,是援引一些报章杂志中比较权威性的评论,以作舞团的艺术水平背书。不过许多中国人有个误解,以为现代舞是舶来品,所以如果连外国舞评人都赞赏的中国现代舞,那肯定是超一流的。所以在组织舞团的宣传文字时,许多舞团负责人都不自觉地把外国的报章杂志高看一线,而大陆、台湾和香港的舞团,更喜欢拿美国和欧洲的大型报刊中的舞评文字来装点门面。其中美国的纽约时报、洛杉矶时报、华盛顿邮报、美国舞蹈杂志、英国的金融时报、欧洲舞蹈杂志、法国的费加罗报、自由报、加拿大的蒙特利尔公报、澳大利亚的悉尼先驱报等,都被认为是国际A级的舞蹈权威性评论,如果宣传的文字是来自以上任何一份刊物,便总会让人感到舞团变得炫耀一点、威风一点。
我领导下的三个舞团,每年在世界各地演出不断,自然收集了不少充满溢美赞誉的评论文字。比如关于雷动天下,
洛杉矶时报:“舞蹈团不单跳舞跳的辉煌,而且跳得力量惊人”LA Times: “The Company doesn’t merely dance splendidly, it dances ferociously.”
纽约时报:“一支时髦而训练精良的团队”New York Times: “A sleek and well trained ensemble”
费城市刊:“这是现代舞精神的最终体现,让人越发期待下一次会带给观众些什么。”Philadelphia Metro: “This is the spirit of what modern dance should be, it makes one immensely hopeful for what comes next.”
关于城市当代,欧洲舞蹈杂志:“舞团演员的出色之处,让人无可挑剔。”Dance Europe: “The company of dancers was so good to be virtually beyond criticism.”
蒙特利尔公报:“接受各种流派的经典现代舞技术训练,舞团的舞者们拥有优美的线条和非常的控制能力。”The Gazette, Montreal: “Well trained classically in the various traditional modern genres, the company has much control and lovely line.”
史图加特日报:“这些年轻而身怀出色技巧的香港中国人,以完全的专业水平成为香港城市的最佳文化大使。”Stuttgarter Zeitung: “Thoroughly professional, the young, technically brilliant Hong Kong Chinese with highly efficient acrobatic skills are the best cultural ambassador of their city.”
至于广东现代舞团,二十年来当然获得过不少来自国际和国内的评论人的赞誉,而在过去许多宣传刊物中,老被凸出的一句赞誉之词是,纽约时报:“广东现代舞团是国际舞蹈界成功合作的典范………”
New York Times: “The Guangdong Modern Dance Company from China is one of the big success stories of international dance cooperation………”这句赞语来自A级权威的纽约时报,而且说得大气得体,绝对是个宣传的好材料,可是,我不喜欢!原因是二十年前纽约时报这篇文章的基调,认为当时的中国现代舞是从美国引进的,是美国的艺术家帮助建立了广东现代舞团。舞团的成功,是建立在中美合作,也就是国际合作的基础上,因此有了以上的评论。
我当然不会否认美国艺术家们对广东现代舞发展的帮助,可是如果希望凸显舞团本身的成就或在文化上的重要性,却强调跟外国合作的成果,便未免有点底气不足的感觉。而且,打着外国A级权威的名字来擦亮自己的招牌,在中国保守封闭的年代,可能还是有这个需要;但当中国已经站立在现代化的道路上,投身于中国现代舞发展的艺术家,如果不能对国家社会有清醒的认识,并时刻通过跟本土文化评论人的对话,以检验自身在本土文化发展上的价值,便永远只能成为国人眼中的舶来品,或外国人眼中的二手货。
我不希望看见中国的现代舞者拉着外国的评论来炫耀自己,反而我更重视中国本土的评论怎样看待中国本土的现代舞。如果要炫耀的话,通过本土的评论来凸显舞团在文化上的重要性,才更有价值。本土报刊的评论,可能没有国际A级权威份量,但代表的,却是现代舞最终落地生根,并真正影响本土文化发展的重要指标。
所以我最喜欢引用的关于城市当代舞蹈团的宣传句子,是香港南华早报中的一句,
“当代香港艺术灵魂”;
关于雷动天下的,是在艺术观念上非常保守的北京舞蹈杂志里的一段话:
“雷动以其严肃的艺术理念和整齐的演员阵容,更加确立了其在中国现代舞界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
关于广东现代舞团的,是在2005年第二届“广东现代舞周”举行时,代表国家政府立场的人民日报的一位编辑看完所有演出后,有感而发,于5月11日的人民日报刊登了整整两版专题报道,并大字标题:“从叛逆中舞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