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余玩家到全国爆红：水下中国风舞蹈背后
截图自郭吉勇微博
这条微博的作者，也是这支水下舞蹈的编导、摄影、剪辑郭吉勇，网名叫“斜杠玩家吉叔”。“斜杠”的意思是兴趣领域众多——他是15年街舞/10年潜水/8年摄影/6年滑雪/130跳高空跳伞玩家。而最令人称奇的是，这些都是他的业余爱好。
直到三年前，这位85后江苏小伙才辞掉了工程与房地产单位的稳定工作，尝试自费创作一些水下舞蹈作品。从被张艺兴本人点赞的《莲》，到第一次大范围破圈的《卷珠帘》，到全网刷屏的洛神飞天，再到即将上映的电影《革命者》的MV，他的唯美中国风作品渐渐开始被更多人看到，水下舞蹈这一极为小众的艺术形式也浮出水面。
娱理工作室对话郭吉勇及其团队，探秘爆红背后，他们完成的是一项怎样的挑战，以及《祈》《红》等热门作品的诞生幕后。
水下洛神舞《祈》、水下舞蹈《红》
以玩养玩
吉叔的人生信条是，“小富即安，以玩养玩。”
郭吉勇戴一副黑框眼镜，寸头，看起来斯斯文文。娱理工作室一直很好奇，一份朝九晚五的办公室工作，是如何支撑起他如此广博的爱好的。他需要去到全球各个地方，一级一级考证，那些极限运动看起来都花销不菲。
他向我们讲解，“比如一个三天小长假，提前两天请假，然后晚回来一天，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六天的假期。六天时间足够去趟东南亚，提升一下潜水技能，或者考一个新的级别的证。
一开始我就做助教，后来自己做到主教练，周末可以赚几千块钱。每个月我带几名学生，大概能赚个一两万块钱，我觉得还行，不上班也能活下去了。2018年因为公司人事方面的一些问题，工作不是特别舒服，我也想做些自己的事情，就辞职了。
我不算裸辞，但是心里也特别没安全感。”郭吉勇说。
图源郭吉勇微博
他爱玩，什么都想尝试一下，但又不是瞎玩，玩到最后都是可以拿来吃饭的程度。
改变郭吉勇人生的是一支名为《海女》（Ama）的国外实验短片，一位女舞者在水下优雅起舞，经过升格镜头拍摄，美到窒息。同时擅长舞蹈、潜水、摄影的郭吉勇敏锐地意识到，水下可以呈现陆地上实现不了的曼妙舞姿和水波效果，而这在国内还是一个新鲜的领域。
“潜水本身是舶来品，水下舞蹈在国内也比较少。《海女》震撼了我，原来水下能做出这么美的画面。但中国人不能再去模仿那些外国作品了，我们应该创作出有中国文化内核的，展现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和民族自豪感的作品；要能把年轻观众吸引过来，然后把传统文化潜移默化地传达出去。”
《海女》（Ama）
一开始他并没有专业的设备和团队，通常就是他、一名模特和一名安全员，三个人就推着浮球去拍了。从一张照片、一个片段开始，经历千百次试错，一点点摸索如何选择潜点、测试拍摄条件、组建团队，怎样在水下拍出好看的动作和画面。后来队伍一点点壮大，来的很多也是志同道合、自掏腰包来支持的朋友。
最近合作的舞蹈家张娅姝说，郭吉勇是一个“非常有情怀的人”：“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离开他的‘铁饭碗’。他拍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爆火，不是为了商业，只是为了实现自己内心的想法。”
比起其他艺术形式，水下舞蹈可借鉴的经验十分有限，创意、各方面技术、安全保障难度都很高，实现过程费时费力，对于小团队而言，也非常“烧钱”。
图源郭吉勇微博，郭吉勇摄影作品
“河南卫视值得这次爆红”
2020年底，郭吉勇创作了水墨风的《莲》，被原唱张艺兴点赞，央视看到这部作品后邀请他创作了《翾》。今年4月，经过四个月的充分准备后，郭吉勇和团队来到澳门，拍出了第一支实现破圈效应的水下舞蹈作品《卷珠帘》。
而全网刷屏的洛神飞天舞蹈《祈》，从开始筹划拍摄到最终播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当时河南卫视联系到郭吉勇，表示想做一个类似《卷珠帘》的节目，在端午节播出。
“一开始的主角并不是洛神……而是屈原，配一首《离骚》改编的慢歌。后来突然给我换了套衣服，我一看，这不是敦煌的飞天吗？敦煌的衣服配屈原的《离骚》，让我感觉有点精神分裂。”郭吉勇笑说。
水下洛神舞《祈》
洛神传说是河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水下飞天”形象其实也算一种合理想象。陆地上想做出绸带飘动的效果只能靠特效，而且一看就是假的，但水下真的可以拍出会飞的神仙。
《祈》的拍摄过程疯狂而艰辛。布光和鱼线都是新摸索出来的技法，花样游泳舞者何灏浩身上绑满负重袋、8条丝带和6米长的绸缎，每50秒被捞上来换一次气，每天下水100次，眼睛充血红肿，身上到处是鱼线勒出的伤痕。郭吉勇和团队每天也只睡三四个小时，连轴转。
按照合同约定的内容，郭吉勇先拍了一版，但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河南卫视那边也不是很满意。郭吉勇心想，反正合同要求的已经拍完了，接下来再按自己的想法试试。
水下洛神舞《祈》
下半夜2点，郭吉勇把一个自行更换了背景音乐的小样发到了工作群里。视觉导演还没睡，一下子兴奋起来了：诶？这个感觉对啊！
第二天，河南卫视临时决定换音乐，此时距离播出仅剩4天。为配合音乐，全部画面都要重新剪辑。
最终，郭吉勇和河南卫视的“冒险牌”成功了，取得了轰动效果。“河南卫视杀疯了”登上热搜第一。
水下洛神舞《祈》
“河南电视台做得非常好的一点是，他们真的敢整台晚会不请一个明星，全部都是靠作品撑起来，这点我是很服气的。不光是我们的节目，其他节目的质感也都非常好，水准都很高。他们能红绝对不是一个两个节目的原因，洛神只是一个引子，观众再去看其他节目，也是能留得下来的。
他们值得这次爆红。”郭吉勇说。
水下洛神舞《祈》
《红》：迄今最难挑战
洛神刷屏那天，郭吉勇和团队正在上海的一个水池边研究下一个作品《红》的拍摄。有记者直接找上门来，在门口等着想采访，被团队婉拒了。“想采访的媒体实在太多了，安排不过来了。”
《红》是为庆祝建党百年创作的一支水下舞蹈作品，也是电影《革命者》毛不易演唱的片尾曲《青春》的MV画面。虽然发布时间晚于河南卫视的“洛神水赋”，但其实早在洛神之前、今年年初就开始构思筹备，编舞更加专业，创意更为复杂，团队总人数增加到了27人，总结了之前所有作品的技术经验。
有人说《红》抄袭河南卫视洛神的创意，对此郭吉勇哭笑不得：“对，我抄袭我自己……”
《红》是郭吉勇第一次与专业舞蹈家合作，之前拍摄的大多是花样游泳或自由潜水运动员。“之前我们都是试着用拍摄技巧，让舞者的动作看起来很厉害、很好看，这次娅姝老师本身已经很厉害，我们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好角度把她的舞蹈记录下来。”
郭吉勇很早之前就提出想和张娅姝合作，那时娅姝连游泳都还不会，她花了三年时间，考下了自由潜水证。水下舞蹈不是光靠胆子大、不怕水就能完成的，没有潜水技巧，耳膜都会破的。
“我等了她三年，我们终于把专业舞者带下水了。”郭吉勇说。
专业舞者张娅姝拍摄水下舞蹈《红》
《红》是郭吉勇迄今面对的难度最大的一次挑战，各种寓意、情绪、控制、布置、调度……光在水下的就有11人，包括舞者、郭吉勇等2位摄影师、1位统筹、2位安全员、负责拉扯总计20多斤重的红绸的5名工作人员。
每次拉完红绸，大家都要迅速游向光照不到的水池角落，保证镜头不穿帮。安全员跟在摄影师半米远的身后，每次舞者一发信号，摄影师就赶紧打手势让安全员上，水面上的助理要赶紧把浮球推过来，让舞者趴到上面换气休息。水下无法沟通交流，只能每拍一条上来大家看一下怎么改进，就这样下水了400多次。
这次的舞蹈是张娅姝编舞的，但水下跟地面上的动作完全两回事，最优秀的舞者也不确定自己在水下能完成什么样的动作。而作为导演+摄影的郭吉勇，也必须很懂舞蹈，不然他无法分辨出哪一遍的素材更好、动作和运镜的磨合还能怎样改进。包括爆发出来的很梦幻的气泡，团队也要一点点摸索是怎么出现这种效果的。
郭吉勇及团队在拍摄《红》
《红》实现了用舞蹈叙事：开场演员坠入无尽黑暗中，代表近代救亡图存失败下，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的绝望挣扎；红绸代表共产党的诞生，舞者的腾跃、追逐、缠绕、喜悦起舞，代表人民在党的带领下激昂向上，越来越好。
舞蹈拍摄时还没有毛不易的演唱版本，仅音乐就改了13版，做了一个多月，等毛不易的版本出来之后，又重新调整了剪辑，最后达到画面与歌声和谐统一。
水下舞蹈《红》
水下新世界
虽然很辛苦，但张娅姝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很享受在水下跳舞的感觉。
“水下跟地面上跳舞的感触是不一样的，其实对我在地面上跳舞也会有帮助，形成一种身体记忆。以前我们排练时，总说要感受触碰空气，要感觉呼吸，但在水下，水的流动、你呼出的气泡、你动作产生的气泡都代表空气，你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你的一切动作轨迹都能带来周围的变化，是一种很真实、又很奇幻的感觉。”
郭吉勇和张娅姝在思考将更多舞蹈作品带到水下的可能性。“如果真的当成一个作品来拍，那么无论舞蹈动作还是其他技术，都得经得起专业的考验。”张娅姝说。
水下舞蹈《红》
水下舞蹈初看惊艳，看多了会不会审美疲劳？如何才能不断地给观众带来新鲜感？
郭吉勇透露，目前已经有很多体制内机构、商业公司联系过他们，但水下舞蹈的创作沟通很不容易，有时很好的创意也会被“改得七零八落的”。他还是希望除了满足甲方需求之外，也能有机会多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作品，同时也能建立好一个专业的团队。
水下是一片全新的世界，其实不止舞蹈，也有很多新的交叉领域有待去发掘。最近郭吉勇和团队还在研究，怎么把汽车放到水下来拍。
郭吉勇会继续走中国风、中国文化自信的创作路线。网友让他多把视频往国外网站发发，好好推广一下中国文化，他笑道：“推广还不太会，团队正在研究学习了。”
郭吉勇水下摄影作品“刺秦”，致敬《英雄》
郭吉勇水下摄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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