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闻无锡歌舞剧院排演舞剧《金陵十三钗》的消息,我第一反应就是:这真是一个舞剧的好题材!我对“金陵十三钗”的认知最初来自于张艺谋的电影,对原著作者严歌苓的最早认识来自她的小说《小姨多鹤》。从严歌苓细腻深蕴的文字风格到华丽铺陈的电影画面,我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表达方式的跨越。而无论是从文字还是影像,进一步转换成为舞剧的舞蹈语言,表达方式的跨越实在更加巨大。因此舞剧《金陵十三钗》的排演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然而,《金陵十三钗》作为舞剧题材又是一个精明准确的选择。以此舞剧为例,我们不妨分析看看如何才能成为一个舞剧题材的好选择。
一、情感、人性与冲突——文学的有力支撑
作为一个享誉国内外的文学家,严歌苓已经树立了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笔下的人物总是具有丰富复杂的人性与深刻充沛的情感。
关于《金陵十三钗》重笔书写南京大屠杀的题材,不论是原著还是电影,故事最精彩的地方,皆在于如何展现在一个战争与屠杀中的“孤岛”环境下人性的冲突与揭示。而我最欣赏的是严歌苓在人物关系的设定上提供了刻画人性的戏剧性——而这恰恰是舞剧表达最需要的。
严歌苓曾表示:“战争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对肉体的摧残、民族尊严的侮辱,而是生死抉择面前,任何身份、阶级都将无效。所以,我把女学生们对妓女的世俗成见和仇恨,放在一个小空间里,让她们彻底爆发。”因此,当赵玉墨这些秦淮河头牌走进教堂的时候,就与孟书娟这群女学生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与对比。然而,战争把这两个女性群体的贵贱之分抹去了,把她们还原成人,从而把每一个人的人性暴露出来。这个设定为舞剧创作提供了极大的空间,无论是剧中人物的情感爆发,还是人物相互关系的刻画,都蕴藏了强烈的编舞的内在动力。
张艺谋也说:“越是大背景,就越要关注人物的细节、人物之间的关系。任何大背景还原到人性上,刻画是最重要的。”这与舞蹈语言适于表达内在情感与人性的表现特征不谋而合。因此,舞剧《金陵十三钗》在题材选择上,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种能够形成舞蹈的情感与人性冲突——舞蹈不是仅仅模仿外在的行为,更应该是内在冲动的延伸。
二、文字中视觉与影像的渲染——影视作品的视觉启示
众所周知,严歌苓同时也作为影视编剧,跨界创作了很多影视作品。她自己曾谈到,她的作品能够被很多影视制作人、导演看中,是因为她非常重视写作文字当中的“视觉”。一方面她在去美国芝加哥读书的时候,老师和教授在写作当中非常强调视觉,即要求你要“看见”你写的东西,打开你脑子里那双眼睛,看着你所描写的画面和人物的行动。另一方面,她认为西方文字都是听觉的语言,而中国溯源到每个字原本是一幅画变成的文字,所以在我们民族遗传的文字密码里是习惯用视觉来讲故事。因此,与一般的文学作品不同,严歌苓的文字往往更加丰富和更加视觉化。这无疑为视觉艺术的舞蹈提供了极好的参照。
电影版本的出现更加直接地通过影像为舞剧提供了视觉参考。张艺谋也曾说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特点就是有好的视觉影像、好的视觉体现能力。例如电影中最后一个定格的画面是张艺谋在电影还没有拍出来就想象到的——天主教堂彩色的玻璃被打碎,镜头用女学生书娟的眼睛看下去,透过彩色玻璃色彩斑斓的光线看到这群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进教堂。这个画面集合了信仰、纯真、人性等很多内在语言,作为舞剧创作其实也需要完成这样舞台化的视觉想象与转换。舞剧《金陵十三钗》的创作,当然可以从严歌苓的视觉化写作与电影的影像中直接借鉴诸多的转换途径——不是身体动作本身,而是场景、服装、造型等的外在形象元素及其象征意义。
三、摆脱舞剧讲故事的限制——传播的提前铺垫
舞剧创作因为受限于舞蹈身体语言的表达,无法像戏剧或影视那样通过文字语言完成表意的功能。因此,舞剧常常陷入用舞蹈动作去“讲故事”的尴尬境地。但是,《金陵十三钗》无论是张艺谋的电影版,还是严歌苓的文学版,都为舞剧做了极好的铺垫。此外编剧刘恒对原著小说进行了改编,按照电影的规律凝练了故事和人物,浓缩了时间和空间。这让舞剧在创作上不需要过于费劲地去讲述故事,而且在表现人物和时空上更加集中,从而给舞剧的创作留出了很大的自由表现空间。创作者尽可以发挥舞蹈的特点,将剧情与情感的抒发合理地融为一体,使之呈现出舞剧所特有的表现方式与情感传达。
四、地方特色与现实关注——对现时文化热点的把握
很多舞剧创作都关注地方文化特色,希望舞剧代表的是无法复制的文化符号。无锡歌舞剧院在题材选择上并没有局限于小地域,而是适当扩展到追求江南文化特色,推出了不少舞剧佳作。这次舞剧《金陵十三钗》其实更应该是南京的题材,但无锡歌舞剧院却能慧眼识金,捷足先登,体现出在题材选择上的灵活与准确判断。
严歌苓曾表示:“以文学作品或纪实文学作品来写南京大屠杀那场浩劫,其实也是要让日本民族必须承认我们有这段历史。”因此,该题材的选择或许也受到了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的影响,体现了对国家文化热点的关注。其实《金陵十三钗》通过战争表现人性,必将是一个永远的文化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