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午夜,我打开沐浴的喷头,心想谁都不必过于凝重,我把身心打开,然后进入甜蜜的梦乡。
清晨醒来却是风云突变,组委会由于参赛选手太多,临时准备再增加一轮比赛。奥地利选手格拉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时,我脑袋“轰”地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天呀!我差点儿失声叫了出来。我只身来这里参加比赛,精神上能负担的就是参加三轮比赛的压力,没想到,组委会最后决定加赛一轮,我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
这是一种无望的感觉,再拼一次决赛就像再走一遍雪山草地一样。我在洒满阳光的宽敞大厅里呆呆地站着,感到十分孤独,一旁的Freedman也是一脸的无奈。我索性套上长衫,走出大剧院,漫无目的地向大草坪走去。
柔和的阳光透过林间的葱绿,斑驳的光影洒在草坪上。三三两两的人们躺在草地上,悠闲地享受着初夏的时光。走在绿色的怀抱中,心情不知不觉坦然多了……树苗旁,毫不畏生的小鸽子啄食着人们喂给它们的小饼干。我躺在草坪上,发际间青草淡淡的芳香扑鼻而来,睁开眼睛,天空碧蓝如洗。耳中回荡的不再是练功房的琴声,足尖鞋与地板撞击的橐橐声,而是大自然最宁静的召唤。我慢慢闭上眼睛,轻轻地感受造物主的恩赐,无比美丽的恩赐。
5月31日
决赛之夜,卢森堡国家大剧院。
我一扫几天的紧张,焦灼和不安,全身洋溢着即将上阵和迎接挑战的士气。舞台上,我充满自信的用心灵诠释着现代芭蕾《十面埋伏》。余音缭绕,观众席中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我知道自己跳得很完美,心中充溢着骄傲与自豪。这个晚上是属于我的晚上。
决赛一结束,评委们开始紧张地进行评审小结,观众一边观看着助兴歌舞表演,一边猜测着桂冠的得主。后台的气氛尤为紧张,进入了第四轮比赛的选手,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的谜底就要揭晓了,一颗期待的心怎么放得下来?
我逃离了这种紧张的气氛,信步走到剧院外面的街心花园,暗夜的花园,初夏的空气中暗香涌动,城市都安静地入睡了,我的脸上写着平静,但我轻微的呼吸,我猛烈的心跳,都清晰可辨,一个小时就这样溜走了,助兴节目差不多该结束了。我起身走回大剧院,心里一瞬间突然很亮堂——到卢森堡来,我有机会知道了,一路走过来,我是多么热爱芭蕾,因为这份热爱与执著,我做了别人做不到,以前自己也不敢想的事情,得不得奖,真就变得不太重要了。 然而大剧院里却是不平静的。“honglan,你怎么卸妆了?”我这才发现,选手们都穿着演出服紧张的待在后台等待比赛结果,我急急的换上了那件“宏澜制造”的黑天鹅演出服,那些小小的亮片,在璀璨的灯火下散发着夺目的光芒。终于开始颁奖了。金色吊灯下,一片深色的晚礼服在静静滑动,优胜奖,铜奖,银奖……都没有我的名字,心里说是无所谓,但还是咯噔一下,渐渐沉重起来,手心竟然在不知觉间,被汗浸湿了。是最后的金奖了,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组委会主席夫人气度雍容,用优雅的法语开始宣布。前面的一串法语我根本不知所云,但是,我清楚地听见了一个中文名字“侯宏澜!” 女子独舞金奖获得者中国——侯宏澜!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做出张大嘴,睁大眼睛,或者喜极而泣等任何获奖者该有的惊喜表情时,已经有一大群记者冲过来照相,我第二天看报纸才发现,那不再重来的一瞬间,我在摄影记者的镜头中,被定格成了一幅好像志在必得的样子,笑容如此清浅、淡定。要知道,我是多么希望留下狂喜或者如释重负的表情来呢,这才是轻狂和激情的青春啊!颁奖的时候,其他演员脸上都刷着厚厚的妆彩,只有我这个冠军的脸上清淡无光。我站在白色领奖台上,看着烫金的奖牌,心里一遍遍的念叨:这不会是梦吧!不会,因为二等奖获得者白俄罗斯姑娘走过来和我拥抱祝贺。观众席上波涛般的欢呼声从天而至,我心中的偶像舞蹈明星埃瑞克走过来。“看你的表演真是享受,谢谢!”一个人能用他的风度把人迷倒,真是叹为观止。在卢森堡的舞台上,我完成了一个完美的亮相。